逃命的藏羚羊

逃命的藏羚羊
由格尔木跑出去不到一小时,就到昆仑山口了。昆仑山口很光秃,没有什么色彩。一块不很规则的火山石上,镌刻着几个鲜红大字:“昆仑山口”。
山口的一侧,矗立着一块高大的烈士纪念碑,那是专门为维护藏羚羊而捐驱的县委副书记索南达杰而立的。索南达杰是条好汉!光有勇敢还不能称其好汉,只能说是硬汉,好汉的定义除了勇敢之外,还有纯洁与高尚的动因蕴含其中。索南的高尚与纯洁在于他不是为了功名利禄,他是为了那些可怜的不会害人也不会恭维人的生灵而英勇捐躯的。
在这片高海拔的旷野大漠中,纪念碑形不成任何参照系,它独行特立,成了一个最高的标志。墓碑的周围有许多风化的和没风化的经幡,在遒劲的风沙中,颤抖地向世人倾诉着什么。碑石上有索南达杰的遗相。在他的背后,是柯柯西里那片辽阔博大的草原。
草原轻柔漫展,随着我们行驶的节奏而荡开高原的韵律。草势不够丰厚,也看不出多么肥美,甚至没有形成绿的层次感。偶尔能够看到一个小水湾,闪动着清纯的草原的灵性。在一个小水湾旁边,我竟捕捉到了一只孤独的藏羚羊,它深深低垂着头颅,好久不愿往起抬,仿佛是在以深鞠躬的方式向它们早逝的恩人默哀。与那么辽阔的空间相比,它显得过于渺小了,因而格外令人怜悯。我被这种情绪感染着,我觉得藏羚羊肯定通人性。对于像我这种远道而来的摄影人,的确是抓取到了一个悲天悯人的景头。我取出三角架,将收缩的每一节拧松,抻开,以三点的方式稳定于高原上。
待我贴近取景窗,随着长焦镜头的缓缓调动,我与藏羚羊一寸寸挨近了。我能够看到他身上不易分辨的毛色中掺柔的杂色,还有它那娇媚的充盈着生动气息的唇线。它的腿很细很修长,身体的流畅轮廓在高原的光照下显得温情脉脉。当我定格在它的眼睛上时,我却受到了震动。它的眼神里怎么飘泻出一串惊恐的光斑,带动着全身微微颤栗?还未等我读懂它的惊惧来自何处,这只令人垂怜的小生灵竟然掉头狂奔。
我茫然无措地搜寻着来自它周围的苍茫的空间中的威胁物。显然,我没有找到,只能任凭它像个不规则的亮点在远处的苍穹中变得越来越恍惚。正是在这种恍惚中,我下意识地瞅瞅我那架好的照相器材:
探出去的长镜头像枪口一样,正瞄准了这只无辜的小生灵。于是,我明白了我的错误——受惊的它一准是把我的照相的架式,错以为射击的姿势了。它是担心,我的按住快门的手会在瞬间发射出夺命的子弹。
猎猎寒风扯破了天边的云朵,也将五彩的经幡拨弄出一片呜咽。我缓缓收起我的照相器材,一片惆怅中,我看到了这样的文字:
“夜幕降临了,汽车前灯亮了,成百头怀孕的藏羚羊向危险地带狂奔而去。枪声四起,藏羚羊嘶鸣不止。飞扬的尘土染成了粉红色。”
“偷猎者驱车而去。一头藏羚羊苏醒时已经被剥去了皮,它不住地淌血。第二天,幼羚羊依偎在死去的母羚羊身边,吮吸着它们冰冷的乳头……”
这段文字已经从一张报纸上拓印到我的心上了,并且不断开始折磨我:从我的镜头下逃去的那头藏羚羊,会不会就是这只吮吸过冰冷乳头的孤儿呢?
(此文摘自作者《用镜头亲吻西藏》一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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